图书前言

前言

2008年无疑是个跌宕起伏的年份,对我个人而言,在这一年的年末突然作出一个意外的出行决定,无疑是所有意外中最出人意表的一笔。也由此拉开了2009年艰辛与惊喜不断交错的序幕。

路上的尘埃渐渐散去,旅行的鳞光碎影却在心中越发清晰。身处此岸的严寒,我怀念彼岸的烈日,那热度曾使我疲惫令我厌倦,如今不计前嫌温暖着我,由此产生的文字不是回顾,而是引领,将我带回那些真真切切挥汗如雨的幸福时光。

这一切,从一个电话开始……

P来电话说,出发一个多月,车的磨损严重,不但内胎多处漏气,自打进入柬埔寨境内,连前轮外胎也撑不住了。状况如此糟糕,是出发时始料未及的。本以为这次做了最充分的准备,能骑最远的路,谁曾想才第一个国家,便“损兵折将”,开始缝缝补补地凑合。

对他而言,这次旅行“蓄谋已久”、计划宏伟,经种种耽搁终于成行,实属不易。因此只有朝前的路,没有朝后的路。聊着聊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倏忽闪现:“不如你帮我把新胎带过来,顺道游览吴哥。”我心中不禁一动:一直模糊着的向往刹那间成形——为什么不呢?恰好有一个多月的空闲时间,如今又算肩负重任,旅行何须瞻前顾后。有憧憬没行动,计划永远是计划,远方永远在远方。

主意闪电般拿定,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考虑到我即将担任的角色是“补给队光杆司令”,采购任务自然成为重中之重。在路上的共有三位:多年老友P,2007年在拉萨认识的台湾女孩湘薇,还有湘薇的男友荷兰小伙Peter。其中Peter和P都是资深cyclist(骑行者),Peter从荷兰骑到了中国,P骑过滇藏线,只有湘薇跟我一样,在骑行经验方面白纸一张。当初他们出发前,P曾游说我加入,而我顾虑重重:一方面怀疑自己的体力与毅力;另一方面也觉时间仓促,无法像他们一样,给自己置办一套专业的骑行设备。要知道,湘薇虽瘦弱不亚于我,然而之前专门回过一趟台湾,在Peter的指导下购买了捷安特专业长途骑行用车,试骑过一段,准确地说,已算骑行初级人士,与我拉开了本质的距离。心目中,选择骑自行车这种旅行方式的,都是些强人,自己只有景仰的份儿。

初步定下来我飞去吴哥遗址所在的柬埔寨城市Siem Reap(暹粒)与他们会合,一起游览吴哥之后便返回。在路上的人一听说“补给队”即将启程,需求立即膨胀,从急需的自行车零部件发展到咖啡、巧克力、葡萄干等“奢侈品”,满怀生活水平即将大幅提高的憧憬。我自然不敢怠慢,那几天,光在昆明找冲泡咖啡的滤器,就几乎跑断了腿,终于在文化巷一家专卖进口食品的小店觅到。P同学的思维向来跳跃,没几天,又突发奇想:既然来了,何不跟着他们骑上一段。这下我的心可不敢随便乱动了,取而代之是疑窦丛生:那怎么行!第一我没有车,第二……P打断我,一句“可以买二手车,要不租上一辆”,干脆利落腰斩了我的疑虑。

就这么容易?这么容易我便能从景仰的位置迈前一步,体验一把骑行路上的豪情万丈?想法如此单纯,正说明在骑车旅行这件事上,我多么“菜鸟”——满脑子浪漫想象。所谓现实残酷,正是针对我这种“菜鸟”的对症下药。很快,我将在每一天、每一小时、每分每秒的“艰辛之岩”上碰得头破血流,也只有肉体被打趴下了,精神才渐渐能品尝到一丝回甘,那简单的、摒弃惯性形而上、面对世界由衷的礼赞。世界总在那里,总是那样,而我看到了更多,每一个细节都带给我欣喜,没有一天被失望俘虏,过滤的同时也是增长。

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时的我,心怀“菜鸟”该有的忐忑与狂妄,一点不知道,即将展开的旅程不是两周而是七周;不是吴哥周边的小小溜达,而是朝着未知一路向前。

短短几天,不但计划在变,会合地点也不得不作出更改,原因是东航已停飞昆明—暹粒航线,要么乘南航班机经广州飞暹粒,要么乘东航班机从昆明飞金边,到柬埔寨境内再考虑车船等交通工具去暹粒。几经权衡,昆明—金边—暹粒路线更经济些,于是定下去金边的机票。不想出发前一晚,又风云突变,P来电话说,由于签证等问题,他们三人已分手,只有他在金边与我会合。

写到这里,不得不就签证问题作额外说明:东南亚诸国中,老挝、柬埔寨、越南等国,持中国护照签证一般没什么问题。可关于泰国签证,各类旅行书的说法不一,总结下来,就俩字——没谱。有的说只能在旅行社办理团签,有的说出示往返机票可在泰国机场落地签,有的说可去边境口岸碰运气,争取14天短期签证,有的干脆说,中国护照不给签。事实上,在昆明时P就去泰国驻昆明总领馆打探过,像他这种骑自行车过境的,不予办理。之后他在老挝首都万象与先期抵达的湘薇和Peter会合,又一起去万象的泰国大使馆碰过运气,结果湘薇和Peter的护照都顺利签到一个月以上的旅游签证,只有他的中国护照,人家压根就不受理。P不死心,又在老挝另一个有泰国领馆的城市沙湾拿吉试过一回,仍旧吃了闭门羹。去泰国的路算是堵死了,接下来的路线也得相应调整。湘薇和Peter东南亚行的重点放在泰国,因为他们早就计划要去泰国找个寺庙参加禅修班。这之前他们已从老挝进入柬埔寨半个月,假如再拐去金边,剩下的时间就有点紧张(柬埔寨旅游签证一般为期一月,可续签一月,而他们不打算续签)。P和我都持中国护照,哪怕拿到泰国十四天的短期签证,对骑行而言时间也太短,这便意味着大家迟早都得分开。于是乎,柬埔寨东部城市Kratie(桔井)有机会变身中国的西南城市遵义,召开了一次关于路线方针的重大会议,会议最后决定:湘薇和Peter直接北上暹粒,P只身南下Phnom Penh(金边)。与此同时,东航飞往金边的班机上,我已系好安全带……

“有时旅途就是这样,像在夜里看到前面隐隐的灯光,想急切地往前面赶,但又对脚下不清晰的路感到迷惑,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P邮件里的这段话是对我们一个半月旅行的精彩总结,也是对旅程蕴含的不确定性由衷的感慨。

一路上,除在金边的几天外,我都坚持记了日记。日记的长短奇迹般与劳累程度成正比,越累感触越多。最初几天的言简意赅恰似一种试探,之后渐渐进入状态——无论骑行还是与之对应的思绪。因此我保留了日记体流水账的外在形式,而旅行的内里,每一点平凡的吃喝拉撒都熠熠生辉,并随时光流逝幻化出神奇。在路上多少天,就看过多少回日出日落,从不厌倦。那一轮渐变的金色召唤我们起床、上路,忠贞不渝伴随我们进入一个个陌生城市,其面貌总有细微变化,无法述诸笔端、定格胶片,这一切只能深藏于心,是旅途唯一不能言说的秘密。

“向着明亮那方”,日本童瑶诗人金子美铃的诗句。对我们“逐日而行”的旅程,没有比这更贴切的描述,是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