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材料、理論、方法是漢語史也是一切學科的三大支柱：材料是學科的研究對象，它爲漢語史研究者提供資料支持，爲漢語史學科的發展提供資料支持，還爲其他學科史料學的研究與發展提供資料支持，理論是學科研究的指導思想，方法是學科研究的手段，三者並重，不可偏廢。從漢語史學科的内部來看，漢語史的理論研究已經先行，研究方法的整理和研究亦能與時俱進，而漢語史史料的整理與研究却始終落後一拍，亟待展開研究。從漢語史學科的外部來看，與哲學史料學、史學史料學、文學史料學等學科相比，漢語史史料學學科的建立與發展，要遠遠落後。哲學史料學著作馮友蘭《中國哲學史史料學初稿》出版於 1962 年，史學史料學著作崧高書社編《國史史料學》出版於 1974 年，文學史料學著作潘樹廣等編《中國文學史料學》出版於 1992年，這些都要早於第一部漢語史史料學著作高小方《中國語言文字學史料學》（1998）的問世，而且其數量要遠遠多於漢語史史料學的著作：迄今爲止，我國共出版哲學史料學著作 12部，史學史料學著作 16部，文學史料學著作 12部，而漢語史史料學著作僅有高小方《中國語言文字學史料學》（1998）、高小方《漢語史語料學》（2005）、陳東輝《漢語史史料學》（2013）3部。從研究内容來看，其一，已有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漢語史史料學通論、漢語史史料舉要兩個方面，而漢語史史料學史的研究則暫付闕如。其二，漢語史史料學理論的研究工作也有待於進一步推進。因漢語史史料的舉要工作未能進一步開展起來，所以未能有效地支持漢語史史料學理論的進一步拓展和深入。同時，史料舉要的個案研究的不足和史料學史研究的暫付缺如也客觀上桎梏了漢語史史料學理論的進一步發展，例如漢語史史料的分類問題，漢語史史料的語言分層問題，漢語史史料與其他學科史料的關係，這些都有待於進一步研究。其三，已有的史料舉要研究，一部分重要的傳世文獻未予收録；出土文獻中的俄藏黑水城文獻、明清内閣檔案、徽州文書、契約文書、南部縣衙檔案、清華簡、安大簡、里耶秦簡、方誌、族譜、美國國會圖書館藏金文文獻等亦未收録；部分文獻的版本如《英藏敦煌》未予更新等；現代的字典辭書亦未曾述及。這些都不利於這些史料語言文字利用價值的最大化。其四，就文獻價值的揭示來看，已有研究的史料舉要部分内容不齊全，僅僅局限於主要作者、版本、内容等傳統的目録學等方面内容的介紹上，但史料的語言、文字價值、研究成果的分類臚列大多暫付闕如；有的僅僅突出某一史料最重要的語言文字價值，未能全面揭示其價值，無法給學界提供窮盡挖掘其價值的可能。其五，就體例上來看，除《漢語史語料學》外，其他幾部史料學著作均未能采用分期的方式介紹史料，這不利於史料的斷代使用。其六，電子文獻的研究成果未能體現出來。這些問題都亟待解决。

就個人而言，在博士研究生行將畢業之際，在日常交流中，張顯成老師談到，問了文獻所裏的年輕教師，哪位老師願意上“漢語史史料學”課，無人作答。從那時起，我就開始關注漢語史史料學這門學科。畢業後，我回到原工作單位西華師范大學，開始上漢語言

上古漢語史史料學 

文字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的史料學課，開始全面關注並研究這門課程。材料梳理表明，這門課程所涉及的内容較多，有傳世的紙質文獻，有出土的甲、金、簡、石等出土文獻，有電子文獻，還有域外漢籍，涉及的材料和内容非常多，既有原生史料，又有對原生史料的研究成果即再生史料。不論是整理這些資料，還是分類講述這些資料，一個學期的 36個學時，時間遠遠不够。在這種情况下，我先是撰寫並講授詞典史料，進而講授詞彙史料，接著又講授石刻史料、電子文獻史料。

在研究與寫作的過程中，我通讀了史學史料學、文學史料學、哲學史料學、佛學史料學等史料學的專著，梳理了漢語史史料學的研究現狀，清理了漢語史史料學研究中存在的若幹問題，决定按照漢語史的歷史分期，把漢語史史料分爲上古漢語、中古漢語、近代漢語、現代漢語四段分别研究，本書梳理上古漢語（夏商至西漢）的史料。上古漢語的史料最爲複雜：其一，這個時期的材料，在其後的三個階段又有使用和研究，版本多，中古漢語和近代漢語階段産生的研究成果多，清理起來難度較大；其二，源頭部分的部分史料，較爲零散，梳理起來也較爲瑣碎；其三，就現代語言學的研究成果來看，部分研究成果歸入此類亦可，歸入彼類亦可，識斷起來，頗爲不易。

本書在充分吸收高小方、陳東輝等先生已有漢語史史料學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積極吸收中國史學史料學、中國文學史料學、中國哲學史料學等的研究成果，采用分期與分專題相結合的方法，整理並研究漢語史的第一個歷史時期上古漢語階段的史料，將上古漢語時期的漢語史史料分爲夏代、商代、西周、東周上（春秋）、東周下（戰國）、秦代、西漢七段，將每個時段的漢語史史料分爲經、史、子、集四類，介紹其作者、内容、版本、校勘、辨僞與斷代、語言面貌、價值、文獻學的研究成果、古代語言學的研究成果、現代語言學的研究成果，最後介紹上古漢語史史料的電子文獻；在此基礎上，探究漢語史史料學的研究理論，爲中古漢語、近代漢語、現代漢語等階段的史料學的研究提供資料支持與研究範式，並促進漢語史史料學的進一步向前發展，同時爲史學史料學、文學史料學、哲學史料學等的進一步研究提供資料支持。

綜觀哲學史、史學史、文學史等史料學的著作，皆有兩種寫法：一是分期分類介紹史料，概述史料的作者生平、成書時間與背景、主要内容、學術價值、版本源流、辨僞與輯佚、歷代徵引情况等；二是不僅介紹史料，還分門别類地介紹其古代研究成果和現代研究成果。前者僅是對史料作介紹，但對歷代的研究成果却付之闕如，這就忽視了歷代研究成果的史料價值；後者將史料的研究成果分門别類地臚列出來，不僅呈現了史料的歷代研究成果，具有很强的目録學價值，同時又將史料的研究成果納入史料的范疇，故本書將《尚書》、《周易》、甲骨文獻、金文文獻等稱爲原生史料，將其研究成果稱爲再生史料，二者皆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當然不得不承認，對於學術大家而言，這樣的學術著作或許失之於粗淺，因爲這些大家已在語言學界浸淫大半生，他們對漢語史史料非常熟悉，早已爛熟於胸，但對於初入語言學界的後學而言，拐杖的作用或許還不是可有可無的，即這塊史料有哪些内容，可以從哪些角度切入研究，有哪些重要的研究成果可供參考，前賢時彦的垂范作用不容忽視；尤其是學術起步時，大家往往僅關注於某一塊史料，對其他史料往往關注甚少，知之更少，因此一部類似於目録學著作的存在就成爲必要。

自 序 

漢語史史料學是文獻學的一個分支學科，導致這種研究成果涉及的資料量較廣，撰寫起來也費時費力，因此小家做不來，大家不願做，這也可能是這門學科長時間以來没有得到長足發展的根本原因。筆者不揣冒昧，不怕淺陋之譏，願做滚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承擔起這一冷板凳活路，爲漢語史史料的整理與研究工作拋一片引玉之磚，給漢語史的進一步研究添一枚菲薄之瓦。

當然，限於學養和能力，限於時間倉促，書中還存在一些訛誤或未能展開之處，書稿交付出版社之際，個人已經做好了接受學界前輩和同仁批評的心理準備。同時，本人也在繼續收集資料，繼續從事漢語史史料學的理論思考，以期推動漢語史史料學學科的進一步向前發展，同時也爲小書的進一步修訂做些準備。

最後，還是要感謝南京大學高小方先生對漢語史史料學的首創之功，以及浙江大學陳東輝先生的賡續之力！

是爲序。

吴繼剛 

2025年 6月於貴州師范大學